葬

【琪花瑶草/12：00】鸢尾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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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原著向，有改动。

*姑苏在江苏，云梦在湖北，刚巧鸢尾花在这两个地区的都能生长。

*紫色鸢尾花花语——吉祥和爱意。

白色鸢尾花花语——纯真。

一

暮至，月光熹微，层层叠叠的山峦角亭似是铺上一层薄纱，隐隐绰绰，不甚清晰，唯山上溪流泠泠作响。

守夜的人提了灯笼，点滴星火拢在雪白的校服上，冷白的色调似也裹上一分温暖。

风起，灯火摇曳，墙上拖出抹额飞舞的影子，风声里夹杂着瓦片撞击的轻响，浅色的眼眸微转。

紫衣少年翻身跃上一处墙头，小贼猖狂得紧，鬼鬼崇崇却不知遮上一遮，衣袂飘飘，端的是丰神俊朗。

忽见一处灯火，白衣少年落在低处，不见月光，只借灯火望着那提灯的手，羊脂白玉般，可窥见风姿一二。

却闻：“夜归者过卯时禁止入内，出去。”

魏无羡瞧一眼墙的另一边，又瞧一眼那白衣少年，不吱声。

那少年见他不回答亦无作为，足尖轻点，轻飘飘地掠上墙头。

白衣渡月华，斯人似天来。

那灯笼仍被他提在手上，又像极了出世的僧人点灯引路。

又听他问：“你手中所持何物。”

魏无羡眨眨眼，才提起一壶酒：“天子笑，分你一坛，当没看见我行不行。”

“云深不知处禁酒。”

“你不如告诉我你们家到底什么不禁?”

“规训石壁上刻有，自行去看。”这仙人似是起了薄怒，声音冷下三分。

魏无羡见似是惹人生气，忙摆手道：“好好好，云深不知处禁酒。”咬下一坛酒封，“坐在这儿喝，不算破禁吧。”

说罢，仰头颇为豪爽地灌下一坛酒，酒香飘散，风里有破空声响。

魏无羡颇为从容地将空酒坛一扔，脚边一滑，算是过了一招。

蓝忘机执灯为剑，烛光闪烁，将灭不灭，虽非剑，却似剑。

魏无羡禁不住赞道：“好剑法。”

却是一个后空翻，蓝忘机灯杆一旋，执仗一敲。

魏无羡吃疼，手间一松，那天子笑直直落地，酒液四溅。

魏无羡大呼可惜，趁着蓝忘机转身的工夫，伸手自怀里摸出某物，指尖一转，抛了出去。

蓝忘机只觉鬓间一沉，那小贼已然溜之大吉。

风飘过的话语伴着笑意：“小仙君，我给你的赔礼被打碎了，另补一件，这次可要喜欢哦。”

蓝忘机伸手摘下鬓间物，却是一朵花，被压在怀里过久，飞舞的花瓣有些萎蔫，蝴蝶般的花瓣微微舒展。

香气不浓，需凑近了细闻方闻着，淡雅舒适。

云深不知处不会栽植这种过于招展的花朵，怕是这沾花惹草的小贼不知在哪里顺来的。

鬼使神差的，蓝忘机将花带了回去，同插着玉兰枝的花瓶放在一起，洁白的花群混进一抹亮眼的紫。

分明并不浓郁的花香搅进冷檀的香气里，却是将平静的心湖也搅混了。

二

午时，藏书阁内，檀木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类典籍。

为防弟子犯乏，阁内素来禁止燃香。

仅有古书穿过万载沉淀的书香幽幽飘散，镂空的窗边，玉兰花抖落淡淡的花香，却几不可闻。

细碎的阳光伏在案边，为案边的白纸渡上一层金边儿。

见得一方字体端正，流畅自然，另一方字体狂放，洒脱逍遥。

被撕得满天飞的纸片间，一幅画被压在纷乱的纸页下。

应是名俊俏的小仙君伏案习书，不知被何人在鬓间添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。

画得甚是夸张，瓣儿一卷一卷，似是当真是成了一只俏皮的紫蝴蝶停在了小仙君的发上。

小仙君本安安稳稳地进行着日常的作习，无端被扰了清静。

雪白的兔儿顶着满头开得正旺的花儿，晃啊晃。

小仙君捂了双耳，不去听窗外清悦的笑声。

兔儿不小心打翻了墨台，头顶的花不慎被溅上斑驳的墨点。

小仙君将编在一起的花一一解开时发现的，皱眉轻轻一拂，然而墨已干，已成定局。

三

关于父母的事，魏无羡素来不甚明晰，记忆里，连面容都是模糊的。

却分明地记得父亲喜欢送花给母亲。

流迹天涯，身若浮絮。

魏长泽非风流之人，送花大约是他唯一能想来能做到的略浪漫的事了。

其中藏色散人最喜欢的便是鸢尾花。

她说这花的香气分外像长泽，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，但闻着了就不想松手了。

又说，这花长得像她，一只蝴蝶满天舞。

合起来，就是他们。

魏无羡便极喜欢这种花，带着它们就像爹娘一直陪在身边一样。

魏无羡第一回见着蓝忘机，便觉这人定是像那香一般。

他们两人，是否也是他们？

四

后来的后来，入了鬼道，救了温情，叛了江家，上了乱葬岗。

所有的痴心妄想与年少的满腔热血一把火烧成了灰烬。

却偶然在乱葬岗的土地发现了一朵鸢尾花，茎叶细细的，仿佛风一吹就能压弯，本像蝴蝶般的花朵缩成一团，无不展现着它的脆弱。

但它却偏生顽强的活了下来。

是了，先前下山买土豆，遇见蓝忘机那次，瞥见了有买鸢尾花种的，随手抓了一把。

也许，是随手。

后来不知撒了哪儿，没怎的关注，它却默默地生了出来。

魏无羡似乎找到了点事情，每回下山都会捎上一把花种。

事实证明，魏无羡并不是一个好花匠，认认真真地种和随手撒下的成果似乎没有什么区别。

但这般积累下来，竟真叫魏无羡在这乱葬岗上开出一小片鸢尾花海来。

风一扬，并不浓郁的花香凑在一起，也裹了满袖花香。

五

魏无羡站在炎阳烈焰殿的屋脊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白衣公子。

小仙君长大了，不像以前那样好哄了。

说来奇怪，分明方才还狂笑着同众人对峙，恨不得被满腔怒火淹没。

见了这人，却神奇地消了一切负面情绪。

这人可比他那清心音有用多了。

“蓝湛，你也要杀我吗？”

蓝忘机不语，不知该说什么，手下的清心音不停。

广场上的众人还在喊打喊杀，布阵开弓，屋脊上的两人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，似乎周遭一切都与两人无关。

蓝忘机每沉默一分，魏无羡眼光便沉下一分，心间肆掠的杀意不断扩散，将眼眸染成了血色。

却忽地听见一声：“阿羡！”

那血色登时散得一干二净：“师姐？！”

江澄亦听见了：“姐姐？！”

魏无羡忙跳下屋脊，却在半空回身看了蓝忘机一眼。

魏无羡不顾刀光剑影，拨开重重人群，大声呼喊：“师姐，师姐！你在哪儿，我看不见你！”

忽而看见江厌离白色的身影。

奋力拨开人群，他们中间隔了不少距离，人海汹涌，一时半会儿，江澄和魏无羡都冲不过去。

更糟糕的是，两人发现江厌离身边摇摇晃晃地站着一具凶尸。

魏无羡呼吸都慢了半拍，捂着胸口，双目发红，却一边拨开人海，一边寻着另一个人的身影。

所幸蓝忘机的身影并不难找，那白衣仙君在场上抢救一切自己能及的人。

白衣染了浮尘，却依旧清清白白。

魏无羡长舒一口气，放下一半悬在半空的心，大喝道：“给我停下！”

长剑在离江厌离背上几寸之地停了下来。

场上的凶尸大约都被魏无羡这一句大喝镇住了，出手都迟缓了许多。

江澄冲至江厌离身边，挥剑将那凶尸削成了两半，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，才放下心。

魏无羡在这时拨开人群冲了过来。

“阿羡……”江厌离心有余悸，身体阵阵发软，被江澄抱在怀里，却始终惦记着魏无羡，“阿羡，你之前怎么跑得那么快……我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，和你说一句话。”

“我，我是来和你说……”江厌离沉默了。

魏无羡却也不语。

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，界限分明。

江厌离突然睁大眼睛，不知哪儿来的力气，将魏无羡猛地一推。

魏无羡猝不及防摔倒在地，只听见剑穿血肉的声音，有鲜血溅到了脸上。

他怔忡地抬起头，却是瞳孔猛地一缩。

“蓝……湛……？”

蓝忘机其实一直分着一缕心神注意魏无羡这边，也看见了刺过去的剑。

但距离太远，又慌了神，江厌离在这时挡在魏无羡身前，来不及多想，推开江厌离，用身体护住了魏无羡。

“忘机！”蓝氏众人目眦欲裂。

刺剑的修士面色瞬间褪得煞白：“不，不是我……我是想……”

说着，惶惶的，连滚带爬逃离了。

蓝忘机轻咳两声。

一剑穿心，若非为修仙之人，大约当场便身亡命殒。

虽尚有一息，也无力回天了。

魏无羡抱住蓝忘机摇晃的身子，小心没有碰到他的伤口。

“蓝湛……你别担心……我带你……去找温情……温情……”

她已被挫骨扬灰了……

魏无羡在这短短的时间里，遭到了太多的惊与悲，一时大脑一片混乱，口齿不清。

眼眸里被压下的血色复又浮现。

他想疯。

可蓝湛还没死，师姐还在这儿。

蓝忘机动了动唇，却没说出什么。

魏无羡抱着蓝忘机，低着头，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神情。

“阿羡……”江厌离上前几步，想安慰他，却也不知说什么。

“师姐……我现在知道……金子轩死的时候……你是什么感受了……”

魏无羡面上滑过一行清泪。

他略一抬头，一只血红的眼露了出来，魏无羡体内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怨气。

“阿羡！”江厌离伸手，却被江澄拉住了。

江厌离非修仙之人，感触不清，江澄却明明白白，这怨气没有半分伤人之意，出其量起个遮人视线的作用。

但这也足够其他人受的了。

因那些凶尸并未停止攻击，那些个修为不精的在这茫茫怨气间无从下手，修为精湛的又会每每慢上一拍，自保尚可，救人便有些困难了。

蓝氏的人急了眼，在怨气间穿梭，大声喊着魏无羡和蓝忘机。

却听有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。

首先，是蓝忘机沙哑的声音：“……走！”

“含光君？！”

接着是魏无羡的回答：“好，走。”

魏无羡似是将蓝忘机拦腰抱了起来。

“此事，定予江姑娘一个交代。”

“阿羡！”

接着，便什么也听不见了。

江澄担心江厌离，将人送出了广场，找了安全的地方，叫人藏好，便回身去救江氏子弟。

怨气有魏无羡的意识，一旦有人想出广场，就会扩散，甚至钻入人体内，陷入梦魇，但并不针对江厌离和江澄。

这般拖了足有一个时辰，怨气才逐渐稀释，消散。

六

魏无羡带着蓝忘机一路疾行，他没了金丹，无法御剑，所幸身法极好，加之对地形熟悉，未过多久便回了乱葬岗。

魏无羡脚步顿了顿，轻轻道：“蓝湛，别睡，我给你看样好东西，好不好？”

蓝湛勉力睁开眼，他一路都在调转灵力，压制伤势，但并无太大功效，此时已奄奄一息。

魏无羡抱着蓝忘机来到一处空地。

眼前豁然开朗，蓝忘机愣住了。

那是大片大片的鸢尾花海，紫色的，浩浩荡荡的。

肆掠的香气直往人怀里钻，就和当初月下送花的少年人一般，带着甜腻却并不惹人恼的热情。

似是回光返照，蓝忘机撑起了身体，主动牵起了魏无羡的手，带着不同于朋友的亲昵。

魏无羡弯了眉眼，露出不同以往的柔和，带着蓝忘机在花海里漫游。

“好看吗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那就好，一直想带你来看看，只是总也找不到机会。”

“……”蓝忘机启唇，欲言又止。

魏无羡垂眸，附身隔着抹额轻轻地吻了吻蓝忘机的额。

蓝忘机身体轻颤。

“蓝湛，我随你同去可好？”

蓝忘机不语。

“蓝湛？”

蓝湛抬了眸：“我不愿。”

“……”魏无羡抱起蓝忘机：“蓝湛……你这个人啊……”

乱葬岗难得地飘了雪，飘在鸢尾花的柱头，染出大片大片的洁白。

七

当众修士打上乱葬岗时，发现一切都静悄悄的，静得分外诡异。

众人拨开大片大片森林，望见了叫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。

鸢尾花满天飞舞，雪白的花瓣发出啼血的哭泣。

一黑一白两个人静静地躺在花海间，似乎只是相爱的两个人就这香气怡人睡下了。

人总是矛盾的，他们上一秒还在诋毁，下一秒且却变了模样。

蓝曦臣同江澄商量，想将两人葬在云深不知处。

江澄本并不同意，蓝曦臣叹息一声，带着江澄来到一处偏僻之地。

翠绿的藤蔓已爬上屋头，那龙胆小筑大约很久没有人住了，令人惊奇的是，此处亦有大片鸢尾花。

云深不知处的土壤比起乱葬岗自是更加适合生存，于是它们开得极旺，抖着蝴蝶般的翅膀，努力散着香气。

江澄沉默了，不再反对。

蓝曦臣将二人合了夫妻墓葬在一起，在乱葬岗采了几株白色鸢尾，栽在这里，顶了压力将魏无羡的名上了族谱。

八

后来的后来，说书先生将桌子拍得阵阵响。

说着魏无羡在射日之征中的英姿，并不过分描述。

诉着魏无羡在不夜天城的种种行为，并不加以评论。

念着魏无羡与蓝忘机的爱恨情仇，只道：“愿天下有情人，终成眷属。”

再到后来，地里的白色鸢尾长了起来，鸢尾花海里，白的紫的，混在一起。

就如很多很多年前的月下，紫衣少年与自己的白衣仙君在一处不知名的墙头相会，抛出了那朵鸢尾花。

将纯真的白染上活泼的紫。

从此，许下万年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图片搬运，龙胆小筑，如有冒犯，请告诉我，我来删图。